“罗刹海市”题外:蒲松龄故事中的花与酒

刀郎新歌《罗刹海市》火了之后,有人去专程去读了《罗刹海市》原作者蒲松龄的著作,而后称蒲松龄“真是一座宝藏”。

这是值得高兴的。因为有很多“著名”的当代作家,又或是诗人曾多次公开发表言论,认为中国的传统文化皆是“糟粕”,无法从中“汲取养分”,反而对西方当代文学大加赞颂。

他们还说,一个无名的诗人,他的诗是不值得读的。故而向来虽不敢苟同,但也常常惶恐于反驳,毕竟才识浅薄,又加以寂寂无名。

在蒲松龄的生平经历和作品之中有大量关于酒的内容。有人作过统计,蒲松龄诗、文之中提到酒的共有200多篇,大约占到其作品总数的五分之一。除了指桑骂槐的影射,其中亦不乏瑰丽奇特的奇想,其中最爱,是一篇《黄英》,记叙极为淡雅,却蕴含浪漫的想象和高洁的品质。

 

译文如下:

顺天人马子才,家里世代喜好菊花,他只要听说有好品种,就一定想法买到它,从来不怕路远。

一天,家中来了位金陵客人,称自己的一位表亲家有菊花,是北方没有的品种。马子才动了心,立刻准备行装跟客人到了金陵。客人千方百计为他谋求,才得到两棵幼芽,他像得了珍宝似地裹藏起来。

回家路上,马子才遇见一个少年,骑着小毛驴,跟随在一辆华丽的车子后面,生得英俊潇洒,落落大方。马子才上前与之攀谈,论及马子才此行目的,少年说:“菊花品种没有不好的,全在人栽培灌溉。”就同他谈论起种植菊花的技艺来,二人相谈甚欢,得知少年将去自己家乡,便盛邀到自己家住。

少年姓陶,车上坐的是他的姐姐黄英,长得非常美丽。他们答应了马子才的邀请,一块儿到了马家。陶生和姐姐看中了马家宅子南边的一个荒芜的园子,在这里住了下来,并为马子才管理菊花。在他们的照料下,即使已经枯了的菊花,也没有种不活的。

陶生和姐姐很贫穷,每天跟马子才一块搭伙吃饭饮酒,马子才的妻子吕氏,也很喜爱陶生的姐姐黄英,时常拿出粮食接济他们,黄英也常到吕氏的房里同她一块做针线活。

一天,陶生对马子才说:“你家生活本来就不富裕,又添我们两张嘴拖累你们,哪能是长久法子呢?为今之计,卖菊花也足以谋生。”马子才很鄙视地说:“我以为你是一个风流高士,能够安于贫困,今天竟说出这种话,那是对菊花的侮辱。”

陶生笑着说:“自食其力不是贪心,卖花为业不是庸俗;一个人固然不能用不正当的手段来谋利,但也不必去追求贫穷啊。”

两人不欢而散。但从这天起,马子才扔掉的残枝劣种,陶生都拾掇回去,也不再到马家吃饭。不久,菊花将要开放了,马子才听到陶生门前熙熙攘攘,便偷偷地过去瞧,见来陶家买花的人,用车载的、用肩挑的,络绎不绝,所买的花全是奇异的品种。

马子才心里讨厌陶生贪财,想与他绝交,又恨他私藏良种不让自己知道,就上前叫门,想要责备他。陶生出来,拉着他的手进了门,马子才看见荒地全种上了菊花,没有一棵不是奇特的品种,仔细辨认一下,竟全是自己以前拔出来扔掉的。

陶生进屋,端出酒菜摆上,说:“我因贫穷,不能守清规,连续几天幸而得到一点钱,足够我们醉一通的。”马子才见菜肴精美,便问:“你姐姐为什么还不嫁人?”陶生回答说:“没到时候。”马子才问:“要到什么时候?”陶生说:“四十三个月。”马子才又追问: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陶生光笑,没有说话。

过了一宿,马子才又去陶家,看到新插的菊花已经长到一尺多高,非常惊奇,苦苦请求陶生传授种植的技术。陶生说:“这本来就不是能言传的,况且你也不用它谋生,何必学它?”

陶生在城里开了间花店,一天天富裕起来。他也没有和马子才商量,便增盖了房舍,又建起了高房大屋,秋天时,陶生用车拉着菊花走了,第二年春天时也没回来。这时,马子才的妻子生病死了。马子才看中了黄英,就托人向黄英露了点口风,黄英微笑着,看意思好像应允了,只是专等陶生回来。

又过了一年,陶生仍然没有回来。忽然一天,一位广东客人捎来了陶生的一封书信,陶生在信中嘱咐姐姐嫁给马子才。看了看信的日期,正是他妻子死的那天。又回忆起那次在园中饮酒时,到现在正好四十三个月,马子才非常惊奇。便把信给黄英看,询问她聘礼送到什么地方。黄英推辞不收彩礼,又因为马子才的老房太简陋,想让他住进自己的宅子,像招赘女婿一样。马子才不同意,选了个吉庆日子把黄英娶到家里。

 

黄英嫁给马子才以后,召集工匠,置备建筑材料,大兴土木。马子才制止不住,只几个月,楼舍连成一片,两座宅子合成一体,再也分不出界线了。但黄英也听从了马子才的意见,关起门不再培育、出卖菊花。

马子才心里不安,说:“我清廉自守三十年,被你牵累坏了。如今生活在世上,靠老婆吃饭真是没有一点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,别人都祈祷富有,我却祈求咱们快穷了吧!”

黄英说:“我不是贪婪卑鄙的人,只是没有点财富,会让后代人说爱菊花的陶渊明是穷骨头,一百年也不能发迹,所以才给我们的陶公争这口气。但由穷变富很难,由富变穷却容易得很。家中金钱任凭你挥霍,我决不吝惜。”

一个菊花盛开的秋天,马子才偶然来到金陵,路过花市,见到许多品种奇异且美丽的菊花。心中一动,怀疑是陶生培育的。不大会儿,花的主人出来,马子才一看果然是陶生。马子才高兴极了,述说起久别后的思念心情,晚上就住在陶生的花铺里。他要陶生一块回家,陶生说:“金陵是我的故土,我要在这里结婚生子。我积攒了一点钱麻烦你捎给我姐姐,我到年底会去你家住几天的。”马子才不听,苦苦地请求他回去,一进门,见黄英已打扫了一间房子,床榻被褥都准备好了,好像预先知道弟弟回来似的。

陶生回来以后,就留了下来,三四年生了一个女孩儿。

马子才有个朋友叫曾生,酒量大到没朋友。一天曾生来到马家,马子才就让他和陶生比赛酒量,两个人放量痛饮,只恨认识太晚。喝到夜里四更天,曾生烂醉如泥,沉睡在座位上;陶生起身回房,刚出门踩到菊畦,一个跟头摔倒,衣服散落一旁,身子立即变成了一株菊花,有一人那么高,开着十几朵花,朵朵都比拳头大。

马子才吓坏了,忙去告诉黄英。黄英急忙赶到菊畦拔出那株菊花放在地上说:“怎么醉成这样了!”她把衣服盖在那株菊花上,让马子才和她一块回去,告诉他不要再来看。

天亮以后,马子才和黄英一道来到菊畦,见陶生睡在一旁,马子才这才知道陶家姐弟都是菊精。而陶生自从暴露真相以后,饮酒更加豪放,常常亲自写请柬叫曾生来,两人结为莫逆之交。

二月十五花节,曾生带着两个仆人,抬着一坛用药浸过的烈酒来拜访陶生,约定两人一块把它喝完。一坛酒快喝完了,两人还没多少醉意,马子才又偷偷地拿了一瓶酒倒入坛中。两人喝光后,曾生醉得不醒人事,两个仆人把他背回去了;陶生躺在地上,又变成了菊花。

马子才见得多了也不惊慌,就用黄英的办法把他拔出来,守在旁边观察他的变化。待了很长时间,见花叶越来越枯萎,马子才害怕起来,这才去告诉黄英。黄英听了十分吃惊,说:“你杀了我弟弟了!”急忙跑去看那菊花,根株已经干枯了。黄英悲痛欲绝,掐了它的梗,埋在盆中,带回自已房里,每天浇灌。

盆中的花梗渐渐萌发,九月就开了花,枝干很短,花是粉色的。嗅它有酒香,起名叫“醉陶”,用酒浇它,就长得更茂盛。(来源:酒度VOL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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